“福来红”这个名字，余有祥想了5年。起初的时候，他想到过几个不错的名字，但发现都被别人注册了，再往后就没了灵感。加上一天到晚忙着解决北美冬青的种植问题，取名的事就搁下了。16年年底，随着北美冬青在行业里初具影响，认识它的人也越来越多，取名这件事又被提上了日程。那天我正坐在杭州开往厦门的列车上，突然收到了余总的微信：“‘福来红’还是‘福豆’，你怎么看？”我冥思半晌，出了几个歪门邪道的馊主意，末了自己都给否了。“我想不出比‘福来红’更好的名字了。”我回复到。
杭州润土园艺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 余有祥
不久后，第四届北美冬青技术交流研讨会在杭州如期举行，‘福来红’作为北美冬青的商品名被正式确定下来。也许是因为这满堂红果的映衬，那天的余有祥满面红光，一个劲地与来宾们分享着北美冬青的技术要点。与他看上去淳朴、低调的外形一致，余有祥对北美冬青产业未来发展的思考充满了朴素的智慧。“苗木产业的新品种大多难逃一热就乱的结局，希望能够通过我们的努力，让北美冬青产业健康发展，让乱来得慢一点，让子弹再飞一飞。”“我希望在我们的群体中，能够培养出一百个百万、十个千万收入的人群。”余有祥的演讲掷地有声，近百人的会场掌声雷动。
我猜余有祥会在当晚的日记本（他称之为流水账）里这样写：“2016年11月26日。晴。开北美冬青交流会，演讲，喝多了。”
北美冬青技术交流研讨会合影
时钟回拨二十年。年近三十岁的余有祥刚刚从浙江林学院林木育种专业毕业，此前他经历了高考的失败，在苗圃打工的青葱岁月，以及那场改变命运的招生考试。毕业后的余有祥被分配到家乡淳安的林业站工作，并很快借调到浙江省林业厅种苗站做一名技术员。随后是单位改制，十年时间里，余有祥从基层的技术员，成长为一名负责苗圃生产的基地经理。
苗圃管理是一项需要长期投入的工作，余有祥依着自己的“慢性子”，沉稳、尽责地完成着工作。然而在变幻莫测、以快取胜的市场面前，余有祥的“慢”与企业快速发展的需求格格不入，他过得并不愉快。2005年，余有祥下定决心，离开了工作十年的岗位。他想做更适合自己性格的事，没有那些业绩、指标的束缚，建一个属于自己的苗圃，面朝土地，日升日落。
北美冬青就在这时走进了余有祥的世界。起初它只是一张来自国外的照片，在北美清朗天空与白雪的映衬下，在叶片落尽的枝干之上，一串串饱满、鲜红的果子跃然而出。这扎眼的红色，正是中国传统节庆里人们最喜爱的颜色。“如果把它引种到国内，一定会成为年宵花里备受欢迎的佳品！”余有祥仿佛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品种未来的前景，只是当时的他绝不会想到，北美冬青的引种之路竟如此艰辛。下一个十年，他将倾其所有，在不被理解的目光中，在无路可退的压力下，以他执拗而坚定的慢性子，走出一条孤独而精彩的创业之路。
北美冬青雪景
北美冬青切枝
早晨7点30分，从杭州的家里出发，前往60公里外的苗圃。他很少走高速，这样可以省下来回40块钱的高速费，“省下的钱可以吃顿肉了！”余有祥笑呵呵地说。在120亩的苗圃地里，从扦插的小苗，到盆栽、切枝、工程苗等不同的应用，他要通过反反复复的实验，提高扦插的存活率，提高果实的饱满度，色彩的鲜亮、枝干的高矮、挂果的数量、侧枝的密度、各种气候条件的适应……下午3点，赶在晚高峰的车流之前开车回家，买菜做饭，等着妻子下班回来，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夜晚，在悠扬的虫鸣声中，思索着一天的工作，在日记本上，记下某刻的灵感。
回忆起一路走来的艰辛，余有祥笑言：“如果这个产品事先知道要搞十年，我肯定不会搞。但是现在经历了这十年以后，很庆幸当初自己坚持了下来。”在引种北美冬青的前五年，苗圃几乎完全没有收入，最多的时候欠了200多万的账，每年只能拆东墙补西墙还上几十万的利息。无数个万籁俱寂的夜晚，他曾一次次担心，如果引种不成功怎么办？如果产品推不开怎么办？而激励他的，是产品每一点的进步，是每一个难点的攻克。还好，信心一直都在。
到了第六年，余有祥终于攻克了扦插成活的难题，原本可以迅速地推向市场收获利润，可他又钻进了提高产品品质的牛角尖。在很多人看来，作为一个在国内首次出现的新品种，当时的产品已经足够亮眼，但余有祥说：“我每天都在看着它们，你们看到的是优点，我看到的却是每一处的缺点。”作为原生于寒冷地带的北美冬青，余有祥却要在温暖潮湿的江南引种，所遇到的问题是可以想见的。
“在边缘地区种植，什么问题都会碰到，就需要通过设施和技术的投入，尽可能让它有最好的表现，如果在这里表现好了，到北方就肯定没有问题了。”一个犟人的逻辑，常人是难以理解的。而接下来，又是数年的时光，随着果量、色泽、密度、高度等问题的不断攻克，北美冬青，这个来自异域，却饱受国人喜爱的新品种，终于在余有祥的手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杭州润土园艺科技有限公司北美冬青基地
2016年，《北美冬青新优品种引进及产业化关键技术研究与应用》荣获第七届梁希林业科学进步奖二等奖、浙江省科技兴林奖一等奖、杭州市科技进步奖二等奖
举办研讨会，组织考察，推广产品，分享技术，余有祥开始了从埋头苦干的技术宅男向新品种推广者和产业领头人的角色转变。而他的北美冬青小苗，被山东、河北、吉林等覆盖26个省的苗企采购，短短几年时间，部分企业的种植规模甚至已经超过了余有祥的苗圃，这个产业俨然已呈星火之势，在广阔的疆域铺展开来。
而此时的余有祥，想到更多的，是如何能让这个新兴的产业健康、持续地发展。为了让每一家企业都能够种植成功，他毫不吝惜地分享技术，每年自费组织召开北美冬青技术交流研讨会，请所有对北美冬青感兴趣的企业免费交流。在他眼里，每一位种植者的一点进步，都会汇聚成产业的进步，每一位种植者的成功，都是北美冬青这一产品的成功。而他作为产品的引种人，从孤独中一路走来，如今却有更多的人与他一起挑起了身上的担子，他需要这样的支持，也需要这样的鞭策。
余有祥说：“没有竞争，这个产业不会进步。大家都来发展的时候，就逼着自己想尽办法提高，比如种苗扦插成活率能不能再提高一点，成本能不能再降低一点，在同样的时间里能不能把苗种得更大一点？只有这样才能始终保持领先。我有一个朋友种菊花卖到日本，十年前的价格到现在都没变，但人力和资材的成本提高了很多，每一年算下来，钱一样没少挣。这些空间是哪里来的？就是因为技术的提高，生产成本的集约，产品率提高。我们也要走这样的路子，逼着自己不断做得更好。”
饱满、鲜亮的果子
而对于北美冬青产业的未来发展，余有祥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第一是要把产品尽可能做到极致。第二是要让产品多元化，多种规格、多种形态，让产品更加丰富。第三要把产业链做得更长，如果连做包装箱的人都能挣到钱，说明这个产品做得足够成功。一个产业最终肯定会走向饱和，但怎样把产品线做长，把产业的年限做长，是我们产业的经营者们应该努力的方向。”
“我是个慢性子，喜欢长时间投入做一件事情。这样就不用天天想着明天要做什么了。”余有祥笑言。“那北美冬青应该是上天注定的，最适合你的事业了。”我发自内心地感慨。“是啊，我大概一辈子就做这个事情了吧。”余有祥望向窗外。在雾霾迷笼的杭城之郊，成群的麻雀在落尽繁华的枝头嬉闹，在这冬日萧索的背景之下，那片耀眼的红色眩晕了我的眼睛。
“就叫它‘福来红’吧，有福有喜，红润福生啊！”余有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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