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大量古树大树被人盗挖或高价贩卖进城

2011年04月20日 09:35桂林晚报 沈青

“茂运”花木公司内出售的银杏树。

“茂运”花木公司内出售的银杏树。 

兴安县高尚镇公路边,躺着三株刚被移植下山的古银杏。

兴安县高尚镇公路边,躺着三株刚被移植下山的古银杏。 

临桂渡头乡,几位村民正在挖树。

临桂渡头乡,几位村民正在挖树。 

海洋乡公路边,一辆卡车正准备将一株银杏拉走。

海洋乡公路边,一辆卡车正准备将一株银杏拉走。 

中国园林网4月20日消息:近期,我市灵川、兴安、全州等一些地方大量古树大树被人盗挖或高价贩卖的消息不断见诸报端,这些树的命运,是被“劫持”到城市里,成为城市园林景观的一部分。

近年来,随着“园林城市”、“生态城市”、“森林城市”等生态城市理念盛行,农村成千上万的大树古树被连根挖起,走上被贩运之途。

在城市越来越美、越来越园林化的背后,是乡村里里一个个空空树洞的无声控诉。  

银杏之乡美名还能保多久?

4月10日,记者走进灵川县海洋乡至兴安高尚镇中途的一片山林,在知情人指引下,记者看到一个个向天空张着大口的树坑,似乎在无声告诉我们,这里的几棵大银杏树已被挪了窝。

海洋乡大庙头村的周永明告诉记者,几天前,他在家听见吊车的轰鸣声,出门一看,村里一株60年树龄的银杏树正在被吊车连根拔起,据说有人出高价买下了它。

周永明说他也帮人挖过几回银杏,“从今年3月开始大家都在挖,只要有本地的老板来收购,树径30厘米以下且好挖的基本都被挖走了,起价都达到了2万元一棵,现在剩下一些更大的还在等着人出更高的价。”

爬上周永明家对面的山上,树林中有很多一米多深的大坑。他说,这都是挖掉银杏树后留下的坑。此外,为了运输方便,除了被挖的大树要砍掉树冠和主根,周边也会被砍出一条三四米宽的通道来。记者看到,山上银杏树所剩不多,显得稀稀拉拉。而与之对比鲜明的是,在一些山脚下的村民聚居地、马路边,却建起了一个个银杏移植园区。从海洋至高尚仅13公里多的县道旁,几乎每隔几百米就可以看到一片被移植下山的银杏树,少的有十来棵,多的数十上百棵。这些银杏树蔸被纱网、草绳缠得紧紧的,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记者遇到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大卡车,几个人正围在车尾收拾树枝,车上正是一颗银杏树。一位骑摩托的男子过来说:“想要这种树?2万,我帮你找。”男子说,即将拉走的这棵树至少100年了,“树的主人是个老人家,90多岁了,他说小时候就看到这树比他还高了。”

一路下来,记者看到不少人驾着小车停在移植的银杏树旁,与村民商谈。村民何先贵告诉记者,今年以来,越来越多的人进山来收购老树,比如老桂花树、老银杏树,价格比以前涨了3成,“尤其是银杏,树径30至60厘米的可以卖到3到8万元,炒疯了。”

一位村民说,这些树大都被当地一些老板包了的,从山上移植到路边,是为了待价而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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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树素有“活化石”之称,海洋、高尚一带是有名的银杏(白)果之乡,曾给当地农民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但近年来,银杏树的经济价值被念上了“歪经”。  

何先贵说,这两年银杏(白)果价格持续走低,从几十元跌到了4元一斤,农民都感觉难以靠卖果赚钱了。而村里一些人靠卖树挣了钱,给其他人带来了诱惑,“卖一颗就挣几万块,都能盖新房了,难免让别人眼红。”

如此一来,农民保护白果树的积极性大为下降,只要许以重利,几十年乃至数百年历史的老树就可能被当场卖掉。

据海洋乡政府农业站的统计,现在海洋乡19000多株古银杏树已减少到不足12000株,让人担心,银杏之乡的美名还能保多久?  

“活化石”被劫进城

就这样,一棵棵大银杏树贩运出山。它们被卖给谁?为什么卖得如此高价?谁才迫切需要它们?

据了解,前来购买银杏树的多是外地老板,“大多来自重庆、成都、上海、浙江等省市的房地产、博览园项目。”

在高尚镇,记者遇到了一位正在收购银杏的朱先生。他在桂林住了一个月,专收古银杏树,自称是替重庆一个地产项目采购的,采购价是2万元每棵,卖到当地的价格则是7万元。

用大树来装点园林的偏好,是购买者的原动力。朱先生给记者举了重庆几个高档楼盘做例子,开发商对大树的用量惊人。“楼盘都希望绿化速成,楼建好就能马上绿树成荫,如果有珍贵树种更好,就更能抬高社区品位,房子能卖更好的价钱。”

记者了解到,在一些经济发达城市,无论是城市绿化,还是楼盘建设,在快速园林化的目的下,成品树需求就很旺盛了。除此外,机关、企事业单位及大型公司也是大树古树的消费大头,经常有山东、天津、北京、四川等地的客户到桂林找树,越老、越珍稀的树种越好。

同时,这些古树还有一个用途是绿色博览会、园艺博览会的展览需要。朱先生透露,他做的生意就是从各地广泛收购古树囤积,静待销售时机。他知道,随着这些年大山越挖越空,商人也深知一些古树名木的珍稀,开始惜售。“比如海洋的银杏,先弄下山,放几个月甚至一两年,可以卖更好的价钱”。

而另外一些银杏树收购者,则选择了另一个销售模式。市区尧山潘家村旁,遍布私人承包的园林公司。

4月12日,记者以买树的名义进入一家苗木公司,就在老板的办公室前,移植着20余棵被砍掉树冠的大树。树干笔直,叶枝稀少,有的明显被弄过来不久。

女老板称,这全都是百年银杏。她拿起手中的皮尺量给记者看,其中一颗银杏树直径超过60厘米。老板说:“这个树一百多年了,我们很辛苦才从山里收来,10万怎么样?”

女老板还说,她可以代办广东的“砍伐证和木材运输证”,也就是为这些树“套牌”,费用大概2000元左右。有了这些证件,大树就可以通过各地木材检查站,顺理成章进城。

除了这个公司,记者在附近几处苗圃花木公司没看到什么古树大树,但几位老板都表示,只要出得起价,他们都可以弄到。记者注意到,这些私营苗圃基地的建立和存在,也就是90年代初,对于几十年上百年的大树古树而言,这些苗圃不会有生产树木的能力。

他们只是从树贩子或村民手中低价收购,然后销往全国各地。但对这些人,却缺乏相应的监管。  

趋利冲动冲破底线

围绕这些大树古树,是一条长长的利益链条。从村民,到朱先生这样的“树贩子”,再到本地苗圃,最后是绿化项目单位都参与其中。

朱先生透露了“绑架大树”的运作过程:“先找农民做树探子,获知大树信息后,就通知我们,确定是否要挖。一棵在城市售价2万的大树,我们只需要支付给树主、挖树、抬树的人两到三千元。”然后,树贩子将树移植下山种到路边,或直接拉到市内苗圃,还有一些则直接运到高速公路路口,等待外地买家。

在这个利益链里,各方得到的利益如何?尧山某苗圃的刘如经理介绍,类似银杏这种国家一级保护树种,市场上最低价每厘米(直径)在300至500元之间,如果树形好,价格更高。但树越大移植的成活率越低,风险也越大。如果成活了,树贩子可以赚两三万元甚至更多,但如果树死了,就要亏损。

在这个过程中,树贩子挣了大把钞票,而购买大树、古树的绿化单位得到的是政绩,房产商则能以“高楼大厦易建,古树名木难求”为名抬高房价,树的真正主人——农户的所得最少,往往只有区区千元。

在这条利益链中的人都能各得其利,虽然银杏是国家一级保护植物,禁止砍伐和买卖,但人们为利所驱,仍然前仆后继。

灵川县林业局林政股股长莫小平表示,林业局已暂停审批银杏树买卖,但盗挖、盗卖仍时有发生。

兴安县高尚镇主管农林的人大主席团副主席秦建军也说,最近两年,贩运古银杏的确实很多,现在镇里面要求村民不能运输、贩卖,但村民纷纷将其移植到路边,想办法偷运或者偷卖。

记者在高尚镇木材检查站的林业检查登记表上看到,从这里运出去的银杏树还真不少。工作人员说,登记的都是有手续的,而没有手续的,他们就“不清楚了”。

刘如说,最近两年,城市绿化项目频频上马,无论是什么绿化树种,只要树够大,需求都很旺盛,按树木胸径,最低价也有每厘米150至180元。

因此,被盯上的并非只有古树,各种大树也面临着被转卖外地的风险。在桂林的另一头,临桂县临桂县渡头乡河沙村委的村民也在担心,身边的100多棵大树就要被卖了。

14日,从两江镇至渡头乡的公路旁,记者见到了横七竖八倒在路边的绿化树,都有成年人齐腰粗。其中还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也已经修剪完毕,准备装车。

买树的老板姓阳,他说,由于道路改造,路旁这些几十年的大树必须处理掉,他就和别人承包了下来。“这些绿化树全部卖到四川去,3000元一棵,桂花树就贵了,要5万。”

周围的村民却觉得这么好的大树都被挖走了,实在可惜。村民还有疑问:“这些树都是以前村里种的树,怎么都给私人承包赚钱了?”

记者从县公路局办公室了解到,阳老板等人确实经过投标,与公路施工单位签订了相关手续。“但这些树是卖是砍,具体如何处理,我们就不会过问了。”办公室工作人员说。  

高价买绿的背后

为什么城市绿化独对大树古树青睐有加?

最直接的原因,无疑就是大树能直接成林,若等待一株小苗长成参天大树,时间太漫长了。此外,从文化心理角度而言,不少人认同大树能提升档次和品位,这也是大树受青睐的一个重要原因。

毕竟,在深山老林生长了几十甚至上百年的大树,来到繁华都市,总是给人一种新鲜、独特的感受。

一些地方持续加大对城市绿化的资金投入才导致高价买绿,成为“大树进城热”的根本原因。

众所周知,近些年来,伴随着城市化程度的不断提高,同时也因为城市生态环境持续恶化,森林城市、生态城市、园林城市等新兴城市发展理念逐渐兴起,相关政府部门对城市绿化的重视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加大投资是必然。

在全国不少城市,绿化工程、广场工程、通道工程等几乎遍地开花。

为了让各种绿化工程的效果“更快、更好、更美”,相关部门首先自然会想到多花钱,通过收买大树收到出其不意的城市绿化效果。

据了解,国家林业局2003年发布《关于规范树木采挖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对于国家规定的重点防护林和古树名木,以及生态地位极端重要、生态环境极端脆弱的特殊保护区和重点保护区的树木,严禁采挖。

2009年,国家林业局又发布了《关于禁止大树古树移植进城的通知》,明确要求采取切实有效措施,坚决遏制大树进城之风。

国家对于“伤树造景”已经采取了政策手段,但从记者调查中看,“伤树造景”却是愈演愈烈。

无疑,这些政策在一些地方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贯彻执行。

市园林局一位负责人认为,大树进城不科学,但是单靠行政命令很难根治。虽然《通知》中要求积极引导城市绿化采用适生大苗,以大苗栽植替代大树移植。但现实中,一些城市为了早日建成“园林生态城市”等目标,片面追求绿化速度和景观的观赏性,使得大树进城屡禁不止。

而在桂林,是个树种丰富、大树、古树众多的地区,所以桂林成为了大树进城的最大受害者。

对于买卖大树的双方来说,他们振振有辞的解释是:这是一门各取所需的好生意,我们有树木资源,需要把资源换成经济利益;一些发达城市有经济实力,但却缺少绿色,需要多一些大树来装点。

有人说,“通过交易,山里的古树进了城,山里人富了,城里多了绿意,皆大欢喜。”

但事实如何?从长远看,卖树之举绝非双赢。   

古树名木往往是当地的历史见证,孕育着悠久深厚的风土文化。大树进城对于城市和农村来说,都隐藏着极大的生态风险,实质是“拆东墙、补西墙”,破坏了城市以外地区的森林生态环境,加速了珍稀物种的灭绝。一些古树水土不服,客死异乡,但原生地又被挖得满目疮痍。

让古树大树安守家乡,不仅需要更多政策的保护,个人致富的心态,城市园林绿化的思路,都需要摆正。

记者观察:城市化下的大树悲鸣

陆汝安

当下中国,是一个城市化快速推进的国度。

对于城市而言,这是一场盛大欢宴。城市越来越大,高楼越来越多,GDP越来越高。

但是,对于原来生长在深山中的无数大树老树,却不折不扣地是一场悲剧。

快速延伸的城市,一切都需要急就章,谁也没有耐心去等待幼苗的长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上海等一线城市掀起了大树移植的风气,随后众多二、三线城市纷纷跟进,乃至于发展到今天全面开花。于是乎,无数在深山中、在农家庭院中生长得好好的大树、古树,被削头去枝,移植到各个城市中,成为城市人的赏玩之物。

在城市化对大树的巨大需求之下,围绕着大树移植,形成了一条非常成熟的利益链。卖树的农户,贩树者,有关监管部门,以及众多购树的开发商、建设单位等等。大家心照不宣,只要“办了手续”,大树通行无阻。

表面看起来,人人都从大树移植中获利,而城市更是大树移植的最大受益者。大树的到来,立刻改善了城市的绿化景观,迅速提升了城市的绿化率。当然,城市形象的提升,更是毋庸置疑的。至于这些被移植的大树,从“农村户口”变为“城市户口”,城市人也会对它们施与无微不至的照料,倘若它们能说话,也该感恩涕零吧?

事实真的如此吗?当然不是。

我们知道,衡量生态系统好坏最重要的指标,是当地的森林覆盖率。在一个健全的森林中,大树慢慢变成老树,老树终会逐渐枯萎死去。但种子会不断掉落,从而萌发新的树苗,小树又会慢慢长成大树,这个过程周而复始。植物的多样性、景观多样性得以完整传承,水土保持能力、氧气制造能力等得以保持。

而一旦大树被移植到城市中,原来的生态效应明显减弱。姑且不论移植过程中因为水土不服导致的死亡率,即使移植成功,种在路边的大树,由于缺少森林中完整的生态链,生存能力下降,自我繁衍能力更是为零。因为,一则到处都是水泥地面,二则种子一掉到地面就会被当做垃圾扫掉。植物的多样性无从谈起,而森林的记忆被无情抹去。

因而,大树移植的背后,其实是不容回避的严峻后果:随着越来越多的大树被移植到城市中,整体的生态效应也随之大幅下降。我们一边在提倡建设低碳社会,一边却在做高碳的蠢事。因为,就实际的减碳效果而言,节能减排是事倍功半,而保持完整的森林系统是事半功倍。如此舍易就难,显然是一个不符合科学发展观的选择。

而对于桂林而言,我们的忧虑又更深了一层。桂林是一个多大树、古树的地方,在大树移植愈演愈烈的过程中,桂林已经成了事实上的受害者。一直以来,桂林虽然在经济上无法与发达城市比肩,但良好的生态系统却令人称道。如果任由大树、古树被盗运出去,那么再过十年二十年,桂林的生态系统会变成怎样,实在是一件值得担心的事情。

让大树快乐地生长在它原来的地方,才是对大自然的尊重。为了我们自己,为了子孙后代,也许,我们应该要做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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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桂林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