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澍:做成让中国人“找到了家”的建筑作品

2012年06月04日 11:18三湘都市报

王澍:做成让中国人“找到了家”的建筑作品

王澍的设计作品宁波博物馆

王澍的设计作品宁波博物馆

中国美术学院象山校区16 号楼

中国美术学院象山校区16 号楼

中国园林网6月4日消息:年轻时,他是激进叛逆的前卫派。他曾声称中国没有建筑师,如果有一个,那就是他。后来,他对中国传统文化越来越感兴趣,人也越来越低调,几乎从中国建筑界退隐。

很少有人知道他是谁。直到5月25日,有“建筑界的诺贝尔奖”之称的普利兹克建筑奖颁奖典礼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他成为第一个获得此奖的中国人。人们才发现,这些年来,这个中年男人行走在中国的乡间,收集了700多万片的残砖碎瓦,做成了让中国人说“找到了家”的建筑作品。

他的得奖,和张艺谋这些人的得奖不一样。他们做给老外看,而他,是做给中国人看的。

一位老奶奶4次来到他设计的宁波博物馆,寻找曾经的“家”

王澍为什么能获奖?因为他的建筑叙述方式是真正中国的,有着中国古人的哲学思想和生存观。他所做的,是通过建筑和我们老祖宗的思考方式、生存方式进行精神对话。

对此,有一个王澍津津乐道的故事:一位老奶奶4次来到他设计的宁波博物馆,不为看展览,只为寻找曾经的“家”的影子。

宁波博物馆所在地,原有30个小村子,然而随着附近一处被称为“小曼哈顿”的商业区建设,这些村落陆续被拆毁。王澍有意识地使用了这些老村落拆毁后收集到的旧材料,并刻意把它们呈现出来,拼砌成后来颇负盛名的“瓦爿墙”。

对许多人来说,宁波博物馆成了一座回忆之城。那些曾在这里居住过的人们,扶老携幼地一次又一次来,对着博物馆指指点点:那一块跟我家原来的墙一个样。

“再过10年,我们恐怕就没脸说自己生活在中国了。”

近十年来,王澍无数次感慨自己身处的这个古老国度已被拆得面目全非、丧失了记忆,他不敢想象,照这个速度拆下去,未来的中国什么样?

王澍小时候生活在北京建国门附近一个小四合院中,在四合院外极目都是农田,没有任何建筑,看得到城市边缘。改革开放后,老家旁边建起建国门立交桥,他回到北京,发现故乡已陌生到恍如他乡。有一次,他看到一名传教士拍摄的1900年的北京,潸然泪下:“当时的北京多么美,比巴黎还美,现在呢?掉到一个东南亚国家的状态。这几十年究竟在干什么?”

“再过10年,我们恐怕就没脸说自己生活在中国了。真正存在于生活中的实物都不在了,你凭什么说自己还在中国?如果生活里真实的东西都没有了,我们活着的老师就已经死光了。”

他并不认可那些封存在博物馆玻璃罩子里的“传统”。“传统一定是活着的”,他说,“而且一旦被切断就很难再承续。”

中国的城市、中国的建筑该往何处去?是走一条“大裤衩”、“巨蛋”似的高大奇地标性建筑之路,还是返本溯源,想一想,中国建筑为何为中国建筑?

“在那条路上走得太久,沾染了一身习气,就回不了头了。”

王澍选择了后者,并以一种在旁人看来极为缓慢的速度,应和着中国房地产发展的黄金十年。

几乎所有的建筑师都在接活赚钱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什么建筑作品,而是行走在中国的乡间,收集了700多万片的残砖碎瓦。这些砖瓦后来被他用在中国美术学院象山校园和宁波博物馆的建设中。它们一度被描述为“最丑的建筑”。当同学们纷纷进入京沪大型建筑设计院的时候,王澍却回到杭州。因为这里有他心目中的中国。 虽然家徒四壁,铺着一张草席,睡在水泥地板上,但他会用宋代《营造法式》中的榫卯结构自制画桌,会在阳台上构造出一个“亭子”。

他对传统的坚守,却被视为非主流、另类。有同窗对他说,“等我把钱挣够了,就像你这么去做”……但王澍不以为然,“在那条路上走得太久,沾染了一身习气,就回不了头了。”

而获奖对他而言最大的意义在于,或许大家可以意识到:“在这种状态下仍然可以思考,仍然可以在工作和生活中保持一种特立独行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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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追着沈从文《湘行散记》的脚步走了3个月

王澍年轻时是有名的愤青。

在南京工学院(现东南大学)建筑系读大二时,他就公开宣称“没人可以教我了”;大三时拒绝画商业效果图,还带着同学到教研室谈判。同学们狂读西学时,他却写出一篇《当代中国建筑学危机》,强烈批判中国建筑界100年来始终没能形成一股对传统的继承与发展的风气。并拿大师们下手,从梁思成到自己的导师齐康,几乎都让他数落个遍。

他甚至追着沈从文《湘行散记》的脚步走了3个月,但既不给房子照相、也不搞土地测量。20多年过去了,他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做青浪滩的小村,村小的老师就着夜色来拜会这位传说中的大学生。“聊的什么不记得了,只记得那里没灯,一个人吹着口琴一路踏歌而来。”

他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为硕士论文命名:《死屋手记》。论文虽全票通过,却因其言行“狂妄”,学校未授予其硕士学位。但雪藏在东南大学阅览室的论文副本,没过几年就被学弟学妹们翻烂了。有人说它像个寓言,前瞻了中国建筑界未来的20年。

20年后,王澍从学生变成了老师,依然保持了学生时代的“另类”。他的学生要从锯木、挖土、砌墙学起,刚入学,就要亲手设计并制作一个1:2大小的木凳。在家里连倒开水都不会的学生,到了这里照样要拿起锉刀、锯条。学生还要经常跟随“师父”出门会友,绘画、书法、音律、茶道,聚会主题无所不包。 他一直力图恢复的,是一种“想象中的”传统建筑教学。

传统 “能让一些东西从过去活到今天,并且一直感染着你。”

现在的王澍年近半百,年轻时的狂傲渐渐变成了淡定、接受与宽容。一次,有人看到王澍的作品被人肆意篡改,气得在电话里大叫:“你怎么能允许他们这么做?他们知不知道它在中国现代建筑史上是什么位置?竟然就这样把它拆掉一块!”王澍只淡淡地回了一句:这就是中国,这就是现实。

生活中的王澍不用电脑不上网,甚至很少使用手机。他认为那些事物对生活无益,他要保持内心的宁静。

十几次巴黎之行,他每次只去一个地方——圣日尔曼大街的花神咖啡馆,那是几十年前海明威、萨特静静思考的地方。他说,在那个朴素的街角,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不同的气息。王澍觉得,这种气息就叫“传统”,“它能让一些东西从过去活到今天,并且一直感染着你。 ”

语录

■“在历史中,民间的普通人都能建出美丽的建筑;但我们的新城市、新建筑却很糟糕。如果这是专业建筑师干的,那么我甘于业余。我选择站在不知名的人民大众行列中。”

■“一个地方的建筑如果是庸俗的,在那里生活着的人也一定是庸俗的。”

■“我们到现在也不清楚城市到底应该怎么建造,这种大体量建筑建起来的并不是城市,而像是欧美的城市化郊区。改革开放30多年不是城市化过程,而是城市郊区化过程。不仅传统没有了,在世界上的地位也就相当于暴富起来的郊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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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三湘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