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改造如何留住城市的“乡愁”?【评论】

2014年03月17日 10:06南方日报

南锣鼓巷的街道两旁,一面是颇具传统特色的民居,一面是咖啡馆等现代休闲设施。

住在南锣鼓巷里的居民。

南锣鼓巷街边的树上挂着红红的灯笼 

中国园林网3月17日消息:今年全国“两会”召开前夕,习近平主席曾到南锣鼓巷附近的雨儿胡同考察,提出要加快老旧城区的改造,改善群众的生活条件,同时也要加强对历史文化的保护,此外,“两会”上李克强总理也将新型城镇化建设中要保护历史文化列入2014年政府工作计划。

  一面是老旧城区的改造,关系到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和城市的发展;一面是古都风貌的保护,关系到中国历史文化的传承,如何平衡好这两者的关系是摆在国家和地方政府面前的一道现实难题。“两会”期间,不少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都在讨论这一议题。当下,城镇化进程中究竟应当如何保护各个城市的文化根脉?虽然每座城市面临的具体问题不尽相同,但有一点在与会者当中达成了共识,那便是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的—“保护历史文化和自然景观,避免千城一面。”

  无论是北京亦或是广州,今天新型城镇化的历史实践,都应当成为一种富有个性的文化形象塑造和文化传承过程。“两会”期间,南方日报记者也特意走访了南锣鼓巷等北京几条颇具特色、历史遗存丰富的胡同,目睹了这些老街区在城市现代化潮流冲击之下的悄然嬗变,从中也切身感受到一些当下城镇化进程中存在的问题和探索的方向,期望这些实践能为广州带来富有建设性的启示。

  走访

  创意文化令胡同旧貌换新颜


  “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这句话源自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曾引发了许多人的共鸣。而现在,老树古井、袅袅炊烟,昔日关于乡村生活的种种记忆,正被千篇一律的水泥楼房、柏油马路所取代。

  汪曾祺曾在《胡同文化》中写道:“大街、胡同,把北京切成一个又一个方块。这种方正不但影响了北京人的生活,也影响了北京人的思想。”胡同作为北京古老文化的载体,历经数百年风雨沧桑,是老北京人生活的象征,更是北京古老文化的体现。但是,在城市化进程飞速扩张的今天,真正原汁原味的胡同,多数已经淹没在拆迁的洪流中一去不返。[分页]
  如今,走在北京的街头,能看到的完整胡同和精美牌楼并不算多。街道环境治理、平房区群众居住条件、历史文保区人口矛盾等一系列问题都亟待解决。所幸作为北京最古老的街区之一,南锣鼓巷一带有我国唯一完整保存的元代胡同院落格局,还是北京规模最大、品级最高、资源最丰富的棋盘式传统民居保护区之一。整个街区由东八条、西八条胡同组成了一条“大蜈蚣”,所以又称“蜈蚣街”。

  汇聚了无数潮流时尚小店的南锣鼓巷,拥有700余年历史,曾是许多名人的故居所在地。明清以来,这里一直是富人区,一代文坛巨匠茅盾曾居住在后圆恩寺胡同13号;而雨儿胡同11、13、15号,原是皇太极第四子叶布舒(康熙年封辅国公)的宅邸,原宅东部的一部分后来成了书画大师齐白石的故居;位于前鼓楼苑胡同中的秦唐府客栈7号院,堪称是北京四合院建筑的典型代表,原为清代乾隆年间镶黄旗将领瓜勒佳氏所得的赐宅,后被卖予著名徽商吴肇祥,饱经300年的历史沧桑仍保存完好;中西合璧的后圆恩寺胡同7号,原是清代庆亲王奕劻第二子载旉的府第,后为蒋介石在京行辕而声名煊赫;在帽儿胡同35号和37号,清朝最后一位皇后婉容在此诞生……

  漫步在南锣鼓巷的一条条胡同中,硕大的上马石和石质的拴马桩,以及精美绝伦的门墩儿和巧夺天工的砖雕,还依稀可看出当日的盛景。

  近年来,在国际化潮流的带动之下,北京不少胡同也开始挖掘创意文化产业。虽然象征门阀地位的清代门礅在南锣鼓巷还能找到几百个,但南锣鼓巷已经成为了北京一条很有特色的酒吧街。整条酒吧街以四合院小房为主,门前高挂小红灯笼,装修风格回归传统、朴实,符合四合院的氛围和格调,与三里屯、后海不同,这里的酒吧大多比较安静、自然,身居闹市却远离闹市的喧嚣。各类衣饰店、杂货店与居民所住的平房、大杂院和谐共处,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 

经验

  非遗保护重在保留“原汁原味”

  陈清是已经在北京生活了10年的“新北京人”,闲暇时她经常会到南锣鼓巷逛逛,寻找一下老北京的味道。“我经常来这里玩,这些古典的街巷很有味道,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之前,陈清去过不少少数民族地区。“那边的建筑非常漂亮,但也有很多问题。比如吊脚楼的主人恨不得赶快把楼拆了,盖一个砖房。在我们看来,砖房多丑啊,太千篇一律了,但他们却认为有自来水、有卫生间,过上现代社会的生活更好。他们想过城镇生活,哪怕再枯燥、再统一,他都要。在我看来,从本质上讲,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最大难度,在于人心。”陈清如是说。

  已年过六旬的赵普生,则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打出生起便一直住在南锣鼓巷。他说:“我对老北京的一砖一瓦都有着特殊感情,我希望北京的古都风貌能得到保护,也希望自己的居住环境能更便捷、舒适。”

  记者了解到,虽然政府如今对南锣鼓巷一带进行了改造,水、电都是一户一表,但如何统一历史街区风貌、改善民生与发展产业,一直是令人头疼的问题。以保护老宅墙垣为例,赵普生告诉记者:“解放前的老墙特别容易返潮,经常是湿的,但现在能做的也仅仅是给这些老墙糊上一层泥而已。”

  “凡是老北京都清楚,过去50年,大量四合院消失了,胡同也减少了一半。”在当地居民的指引下,记者发现,南锣鼓巷门牌断号、跳号现象非常常见。

  其实,这并不只是南锣鼓巷一条巷子的问题,北京有很多胡同如今都悄悄变成了历史和现代并存的艺术园区。譬如,国子监所在的方家胡同46号,变成了以“跨界艺术、分享未来”为定位的艺术区,被称为“胡同里的798”。而五道营胡同的定位则是面向国际高端市场的文化创意区和旅游区,附近居住着来自全球20多个国家的近百名外国人。整条街上既有欧洲铁艺和木质风格的建筑,也有地中海韵味的小店,还有中式传统瓦楞房,到处可见代表五道营传统文化标志的铜质雕塑。

  但在北京人看来,像南锣鼓巷这样的老巷子,之所以能让人们念念不忘,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便是较好地处理了城镇化过程与传统历史风貌之间的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2013年东城区还在南锣鼓巷的基础设施改造上,采用“五进五出”装饰手法和用仿古“停泥砖”切片代替普通青砖的方式,重新修饰胡同外墙。另外,胡同两侧则被铺上步道砖、路缘石和树池缘石,并饰以仿古门窗、灯杆,尽可能保留暗哑朱红的色彩原貌,凸显了老北京胡同原汁原味的人文韵味。

  所以,有人说,三里屯没有做到的,南锣鼓巷做到了,后海失去的,南锣鼓巷又给找了回来;也有人说,南锣鼓巷酒吧街是翠绿色的,这样的评说可能不仅是指自然的色彩,更是对其文化内涵的概括。

  探索

  如何“活化”历史人文遗存?


  南锣鼓巷里有个菊儿胡同,26年前,这里实施了一项颇具轰动效应的旧城改造工程,建筑学家吴良镛受邀来操刀“动手术”,通过对菊儿胡同改造,探索出一条旧城有机更新之路,令北京首例“新四合院”脱颖而出。当年他就说过:“北京的旧城不能让它毁坏下去。从太和殿前面的广场到小胡同里的四合院,都反映着古老的中华文明。”从那时候起,北京的胡同改造就引起了世界关注。[分页]
  去年,来自世界各地的建筑设计师和艺术家们一起尝试着“改造”北京老胡同,例如将30平方米的大杂院改造为附带公共休息区的5间微型房,或者在狭窄的胡同里加装了可折叠的新型停车锁,用金色反光板凉棚代替大树遮阳挡雨。与此同时,他们也和传统手工艺者一起,按照北京市建委的要求采用传统工艺、传统材料、仿古建材实践自己的创意。
不仅如此,现在北京,一间胡同里的活动用房怎么设计、怎么装修,都由社区百姓说了算。小区空地到底是当绿地,还是用作修建体育设施,得先由居民投票,再由设计师操刀设计。记者获悉,类似于菊儿胡同社区改造的“民主投票”、“街坊参与”模式,将继续在老城区内试点推广,无论户口在不在北京,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只要住在社区里的百姓,都有发言权。

  记者了解到,近年来,北京对于旧历史街区的保护工作主要分为两部分:一方面是通过新的技术手段改造老胡同,另一方面通过各种方式强制性保护胡同和四合院的旧有原貌。在北京市胡同最多的东城区,有关部门在保护胡同人文遗存的同时,为了方便居民生活,又在46条胡同里创造性地开展了机动车胡同“单行单停”试点工作,一侧停车,一侧为单行道,破解胡同堵车难题,取得了较好的疏堵效果。

  之所以人们还能看到珍贵的胡同风貌,很大程度是得益于2005年《北京城市总体规划》的出台。北京市还相继出台了《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北京皇城保护规划》、《北京25片历史文化保护区保护规划》等专项规划。目前,《北京城市总体规划(2004-2020年)》,已经得到国务院批复同意,这将成为北京旧城整体保护的最为有力的条文规范。

  “坚持走以人为本、四化同步、优化布局、生态文明、传承文化的新型城镇化道路。”“两会”上,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的这一段话让不少人欢欣鼓舞。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创作中心主任朱乐耕表示,中国应该学习西方对建筑和城市规划立法,用符合当地实际特点的环境艺术和建筑艺术来营造城市氛围,让人们感到更加舒适,而不是一味地建造“火柴盒子”,最终造成千城一面的结果。

  正如全国政协委员、中国舞蹈家协会副主席冯双白所言,保护“城市肌理”是一项系统工程。他建议,在新型城镇化建设中,一方面要积极保留传统的活动场所,另一方面要积极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原生形态,同时还需要最大限度地提供新媒体所需要的内容。总而言之,让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与最新的传播手段结合起来,让文化之树在年轻一代心里扎根、发芽、结果。

  连线广东

  东园广场规划方案与传统风貌冲突引争议


  作为广州近代革命策源地的中心地区,越秀区打算在越秀南路密集居民区内,建设一座大型城市广场—东园广场以及主题纪念馆,整合东园门楼、省港大罢工旧址、中华全国总工会旧址等文物,打造成一个占地2.18公顷的广州近现代史迹集中展示地。据历史建筑普查,在东园广场规划范围内,除了上述3处不可移动文物之外,还有部分骑楼和传统风貌民居建筑。

  近日,在广州市规委会会议上,这一规划遭到不少专家的质疑。专家们认为规划“不够成熟”,担心“一定程度上会造成对老城区历史肌理的破坏”。

  何谓“城市肌理”?记者获悉,作为城市文明的标志,它是指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通过长期浸润和积淀形成的历史和地理的集中体现,堪称是一部活的城市历史,就如胡同、四合院之于北京,西关、沙面之于广州一样。有专家指出,城市空间形态的丰富性是广州的一大特色,从位处CBD的天河地区到外来务工人员集中居住的城中村,从商贩云集的一德路到环境优美的白云山,每一种形态都自成一格,彼此交融,吐纳生息,见证了广州这座城市的包容性。

  而越秀南路一段,不仅保留了许多与广州革命传统密切相关的建筑物,并且至今仍是广州老城区历史风貌保存得最好的地方之一。弯曲的林荫道,安静的街巷,时断时续的骑楼街……这里被形容为“就像老人家硕果仅存的几颗牙齿”。

  “建新广场必须以维护老城肌理和传统风貌为前提,东园地段内多个历史遗迹的价值都值得好好挖掘,但现在这个方案没有处理好它们之间的关系。而且搞一个中轴对称的博物馆(即规划中待建的纪念馆),挡住了总工会旧址,这样处理不妥。”有专家表示,是否有必要专门建纪念馆,还有待商榷,还有专家担心,东园广场的设计方案不符合园林式的历史原貌,不能充分反映广州的地域特色。
广州市市长陈建华表示,东园广场设计及新建建筑不能抢了历史文物的风头。最终,市规委会通过了方案中的东沙里回迁部分内容,但对于东园广场部分的规划则要求修改再提交表决。

  不论最终方案如何,至少有一点令人欣慰—经过一次次的历史教训,如今的广州人越来越懂得保持谨慎的重要。

  人物访谈

  “城镇化和保护传统文化并不对立”


  全国政协常委、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冯骥才:

  南方日报:在您看来,城镇化趋势和传统文化保护之间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现在不少地方“先拆后建”,这种方式行得通吗?

  冯骥才:城镇化是必须要走的,但不能在城镇化的过程中把自己的文化“化”掉了。城镇化和留住我们的传统不是对立的,把两者看成是“矛盾”的观念是没有文化的,也是不负责任的。复建“文物”,是因为此前都拆完了,拆完后又开始做假的了。我20年前就担心这个问题,现在这个情况出现了。重新修建的是毫无历史文化价值的东西,是不是有几个建筑就恢复了大唐大宋呢?这种做法是对城市的进一步破坏,这些垃圾还很大,很不好清理,浪费了大量的钱财。

  南方日报:您在会上提到要解决“城镇化”问题一定要解决“围城”心理,为什么这么说?

  冯骥才:我国的村落问题与钱钟书先生笔下的“围城”有相似之处—外面的人恨不得马上到村子里来搞开发,而村里的人希望逃出来,因为生活条件太不好了,所以我们需要新的城镇化思路。第一是保护,就像北京最大的特色不仅有故宫、天安门,还有它的四合院和胡同,正是这些东西支撑起北京的文化特色,它们是绝对不能动的。第二,应该把现代文明和科技给人们带来的便捷输入到村落里,让老百姓能舒适地生活。第三,必须要给这些村落解决发展问题,村民们必须有经济来源才会住在村子里,而且只有当人们还愿意留在村子里时,才能把村子里的文化保存下来。

  南方日报:现在中国很多乡村,“空村”现象很严重,在您看来,如何才能真正地实现“安居乐业”?

  冯骥才:我举个例子,现在很多村落里的卫生间和卧室不是连着的,因为卫生间臭,所以一般都搁在院子一角上。打工的农民回去以后,半夜上厕所很费事,回来以后屁股冻得跟冰镇西瓜似的,在被窝里捂半天才能捂热,像这类问题必须要解决,要让自来水、电、排水系统、电视等进入到村落里。除此之外,还需要解决当地村民的实际生存问题,当然,还要启发他们对自己村落传统的一种“文化自觉”。

  要让老百姓在村落里安居乐业,其实是很复杂的事,我建议先做试点。广东、江西、安徽、山西等地的村落我都跑过,村民其实有保护意识,村落的形态也很好,遗存非常丰富,有些已经被国家认定为中国传统村落。如果不走出第一步,我们永远是在这些矛盾纠结的地方坐而论道,但是在这个坐而论道的过程中,我们的村落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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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南方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