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东莞百年古树的守护人

2014年03月12日 10:15南方日报

3月11日,东莞东江大道,一棵有812年树龄的木棉树迎来又一春,花开满枝。

3月11日,东莞市企石镇,志愿者姚锦柱(左)及防治白蚁专家黄汉和为该镇一棵树龄为1012年的秋枫树诊断是否有病虫害,他们不时地为这棵古树进行保育。

2013年9月26日,东莞南城周溪社区,建筑工地旁,一棵有500年树龄的芒果树的枝桠被砍去,为建筑“让路”。

中国园林网3月12日消息:今天是植树节,全国上下都在忙着给新树苗培土浇灌。此刻,退休老人翟松柏惦记的却是芒果园的几棵古树还能活多久。

在东莞,现有记录在案的古树名木为3833棵,这一数据较2008年减少了107棵,一级文物树数量也由83棵减少至81棵。其中仅2013年,林业部门便审批古树名木死亡清理、修枝截枝申请30宗。

植物的生老病死本是自然规律,可让人担心的是,在城市化大举推进的过程中,包括芒果园在内的众多古树正面临令人堪忧的生存环境:全市至少有75%的古树名木存在硬底化现象,地方开发和古树保护的矛盾日益激化,偷砍偷剪等人为破坏现象也时有发生。

借着创建国家森林城市的东风,东莞已着手为古树名木保护设立经费,在志愿者的组织下,参与古树保护的人群范围也在逐渐扩大,可古树保护的基层操作者发现,相比每年80万元的投入显得杯水车薪,如何唤醒人们对保护古树重要性的共识,或许将决定古树名木未来的命运。

长偏了的芒果树

“古树对于一条村落就如同老人之于一个家庭,是难得的宝物,157年的道生园拆了以后可以重建,但是古树一旦没有了是不可能再生的。”

3月的东莞依旧有点倒春寒的感觉,湿冷的天气让人懒得出门。这几天,社区里面3棵古树终于开花了,让71岁的翟松柏颇为高兴。

翟松柏所在的南城周溪社区清和坊芒果园,听上去满是绿意。但实际上,芒果园里已经没剩下多少树,寥寥可数的3棵芒果树被密密麻麻的民宅包围着。

过去数年,为了这3棵古树,翟松柏几乎与周边的亲戚朋友都出现过或大或小的摩擦或争论。2007年前后,莞太路周溪段逐渐聚集起多家汽车4S店,成为远近闻名的汽车销售商业带。见到有当地的市场潜力,一家公司找到周溪社区,提出共同开发建设一座汽车销售综合体,清和坊芒果园也被纳入开发清拆范围。

听到这一消息,翟松柏当时很惊讶,他担心,如果土地卖给开发商作为商业开发,那么古树就可能无处容身。为了让社区干部放弃卖地移树的想法,翟松柏结合自己多年的从政经验和周溪社区历史沿革,苦口婆心与当时的社区书记磨了大半天。最终,村委书记召集该村党支部成员集体讨论,决定放弃原有的清拆开发计划,古树得以留存。

这次经历,也让翟松柏逐渐开始将自己退休生活的注意力转移到古树保护上来。

2008年,看到东莞正在开展古树认定工作,翟松柏便主动联系林业部门,希望加强对仅剩下的3棵芒果古树的管理。当年,这3棵树龄在150年至500年之间的芒果树被正式纳入国家古树保护范围,避免今后因纳入商业用地范围而面临被砍伐或移植的命运。然而如今已过去了6年,“文物古树”的身份并没有让这3棵树安然无恙—500岁那棵正身陷建筑工地之中;300岁那棵树干已被白蚁蛀空,周边的村民喊着要尽快砍掉;150岁那棵依旧健壮,却因伸进附近的庭院被不时砍掉枝干。

“就是旁边的人修房子,一路砍上去,树都长偏了。”翟松柏一边说着,一边拿出DV记录下古树的遭遇:只见那棵有着500年树龄的芒果树紧挨着旁边一栋正在原地复建的民房,靠近民房一侧的枝干已不见踪影,整棵树的长势明显向村道一侧倾斜。

根据现行的《东莞市古树名木保护管理办法》,古树名木树冠垂直投影以外5米范围内,为古树名木生长保护范围。禁止在古树名木生长保护范围内堆物、封砌地面、新建建筑物、构筑物,借用树干做支撑物或倚树搭棚,也禁止在树上钉钉、拴绳挂物等破坏行为。

“以前那家人的房子离古树没有那么近,都是他们私自把地给占了,这与社区的纵容多少有些关系。”翟松柏从兜里拿出自己在2008年拍摄的照片,指着照片说,当时整棵树像一把撑开的巨伞,枝繁叶茂,与旁边民房的距离也远大于现在。

对于社区保护不善的质疑,周溪社区干部翟希耀显得满腹委屈。翟希耀说,2012年,古树上一根干枯的枝干突然掉了下来,正好砸到停放在树下的一辆轿车上。此后,附近村民开始担心古树一旦再次掉落枝干将危及他们的人身安全,便频繁要求社区将古树砍掉或移除,其中不乏翟松柏的亲戚。但在另一方面,这3棵古树都已纳入国家保护范围,即便是要对局部枝干进行修剪,按照省市林业部门的规定都需要先报批才能实施。面对翟松柏的持续投诉,社区也不能不理。

“文物树成了问题树,上级部门让我保护,下面的村民频繁投诉让我砍树,你说我该怎么办?”作为夹心层,翟希耀说自己只能在两种诉求中间寻找平衡点,一方面尽量做好白蚁虫害防治等保护工作,不然古树因疏于养护而死亡;另一方面对部分村民因古树生长影响到正常生活而私自砍掉少量树枝的,社区也不会过分追究责任,而是在及时向上级林业部门报告的同时,尽量对村民进行劝说教育,避免同类事情再次发生。

尽管社区干部道出自己的苦衷,可翟松柏仍然认为,这些都不能成为古树保护不力冠冕堂皇的理由。

“古树对于一条村落就如同老人之于一个家庭,是难得的宝物,157年的道生园拆了以后可以重建,但是古树一旦没有了是不可能再生的。”这位71岁的退休老人时常担心:几棵树古树在祖祖辈辈人手里500年都没倒,难道要毁在我们这辈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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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保志愿者的努力

在东莞,很多老村都讲究天人合一,在立村之时就着手在村前村后种树围村,寓意风调雨顺。这样的传统曾不止一次挽救过滔伯身边的古树。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怎么信风水,更多要从美化身边环境的角度去让他们关注古树保护。”3月10日上午10时许,站在企石镇旧围村的千年秋枫古树前,滔伯正在给环保志愿者们讲述着关于古树的故事。

这位已有84岁高龄的老人依稀清楚记得,孩提时代,自己和小伙伴们最喜欢到东引河旁的一棵木棉树下嬉戏乘凉,对于木棉树的树龄,老人从来不清楚正确答案,只知道四五个小孩手牵手都无法将树干抱住。

在东莞,很多老村都讲究天人合一,在立村之时就着手在村前村后种树围村,寓意风调雨顺。这样的传统曾不止一次挽救过滔伯身边的古树。以前面所讲的那棵木棉树为例,在大跃进时期,村里的农具厂曾提出要将古树砍来制作农具,但此举立马被村里有威望的长老以会影响风水为由叫停。

滔伯说,这些长辈从小灌输保护古树的观念教育,让他们这代人对古树有说不清的情感,如今时代变了,村里的年轻人只知道玩,根本不知道传统的根在哪里,在讲古树故事的时候,他更多会让年轻人从美化身边环境的角度去理解,“现在环境污染那么严重,往环境质量方面去讲或许更有用”。

作为全市首批“国家级生态镇”,企石镇拥有丰富的山水资源,生态优势突出,古树遍布生长在全镇的20个村(社区)里,其中已定级的古树名木超过200棵。

丰富的古树名木资源,意味着沉重的保护责任。2009年,还是一名义工的姚锦柱和一群志愿者在环镇骑行生态游时发现,企石镇内不少古树因没有及时保护,都处于破败衰竭的颓势,便萌生开设一个针对古树保护的志愿服务项目。他把这个想法与长期关注环保事业的刘敏茹分享,没想到两人的想法一拍即合,便着手开始联系当地环保、团委等寻求支持。经历1年多时间的酝酿后,2011年6月,全省首个古树保育志愿项目在企石镇诞生。据姚锦柱介绍,经过近3年的探索实践,企石古树保育志愿项目已形成包括植树活动、古树保育摄影、手绘、白蚁防治培训、古树巡查活动、古树保育微电影拍摄及宣传、绿色骑行生态游等多个贯穿全年的一系列主题志愿服务活动。各类活动志愿者参与人数已累计达3000多人次,服务时间达8000小时,面向150000人次提供服务。

“我们发现,最重要的是让周边居民树立起保护古树意识,因此很多活动我们都注重让参与者有实地体验感悟。”姚锦柱举例说,滔伯所参与的“寻找古树足迹,聆听百年故事”便是企石镇古树保育项目长期举办的系列活动之一。

据统计,过去3年间,已有多名来自不同社区的长者在周末或寒暑假期间给近千名大中专学生面对面交流。

谈及古树保护项目在企石所取得的成绩,有其他镇街的相关人士曾感叹,企石的经验在其他镇街,特别是发达镇街难以复制,毕竟企石在东莞属于欠发达地区,土地开发与古树保护之间的矛盾相对并不激烈,这为企石从民间志愿服务打开一道口子提供可能。

对此,来自企石环保部门的相关工作人员坦言,上述说法存在一定的合理性,正是企石生态后方优势的体现。但该工作人员坦言,企石同样面临着人的发展与古树保护的矛盾,在现实中也曾碰到过相关个案,这一情况说明人们保护古树的意识仍不高,客观上也是古树保育项目具备的生命力所在,也体现出通过志愿服务倡导更多人参与到古树保护队伍中来的重要性。

人与古树和谐相处

在东江大堤建设中,规划部门准备将其古树迁移。但周边村民认为,木棉树是祖先栽种的风水树,尊重古树就是尊重老祖宗,要求一定要原地保留。最后,当地政府决定拓宽路面,为树让路。

作为东莞市绿化委员会办公室主任的袁照明,对翟松柏的古树情结和企石的志愿探索早有耳闻。在他看来,上述现象正好体现了东莞古树保护一个颇具意味的现象:即越是工业经济发达的地方,古树的问题就越是严重。比如说,东城、南城发展很快,其辖区内名木古树几乎都存在硬底化的问题,而镇街则以虎门、长安最为严重。

东莞的名木古树95%以上都分布在农村地区,袁照明说,过去二三十年,随着东莞的飞速发展造成农村也开始发展扩张,农村的建设需要大量土地,原来生长在空旷田地里的树,因为城市建设的需要,脚下被浇灌上了水泥,有的甚至还铺上花岗岩。2013年8月,袁照明带队前往各镇街调研发现,超过75%的古树名木存在硬底化问题,严重时将影响到树木吸收水分和正常呼吸。他还记得,在进行宜居社区建设时,东城区年初时在一棵古树脚下铺上花岗岩,到了年底,古树的叶子就全部落了下来。林业部门不得不组织人员紧急抢救,在花岗岩上打孔透气,才使其发芽重生。

事实上,除了硬底化问题,东莞大部分古树名木都处于亚健康状态,病虫害从未停止过对古树的侵害。平均每年,全市都有10多棵古树名木因疏于看护和得不到及时治疗而死亡。

随着东莞正在创建国家森林城市,2012年以后,市财政将古树保护经费从每年50万元提高到80万元,但80万元对于全市近4000棵古树名木的保护需求来说仍旧属于杯水车薪。据市林科所专家透露,“由于经费奇缺,林业部门只能抓大放小了,先照顾老的,年轻一些的就暂时顾不上。”

除了跟上保护措施,不时发生的人为破坏也是古树保护所面临的另一大难题。对此,袁照明解释说,在政策制定上,林业部门对古树名木的管理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凡是修剪都要报主管部门批准,其中,因修房子要修剪的,一律不予批准。如是影响交通等公共问题的,欲修剪枝干的直径小于8厘米的,需要镇级主管部门批准;直径大于8厘米的,要通过市一级主管部门批准。

可在实际操作中,目前东莞市古树名木的日常维护主要依靠村镇一级,但村干部与村民的保护意识不强,有了政策却常常面临无法落实的尴尬。比如政策要求5米保护范围内不能新建房,可这在东莞绝大多数地方都做不到。有相当数量的古树因旁边修了建筑物,生长受到严重限制,只能修剪掉旁枝,垂直生长。

更为尴尬的是,“追究刑事责任”这一被外界视为保护名木古树最具威慑力的政策,在东莞同样不能得到落实。

最为典型的当属发生在中堂镇的砍伐古树事件。2013年6月,中堂镇两棵300多年的二级文物古树被村干部砍断,具备刑事立案标准,但最终只能以罚款6万元了事。袁照明解释说,按照林业公安分局的规定,如砍伐两株古树,木材超过两立方米,就要立案调查,进行刑事处罚。但追究刑事责任的标准,是指砍伐了省一级相关部门认定的文物古树,而东莞的古树只经过市里认定,所以没办法走司法程序。

此外,当初东莞市为古树定年限,很多都是通过村民回忆、记载的,并不科学。科学的认定,需要省级专业科研机构进行确认,每株需要几千元,且工作量非常大。“考虑到从保护的角度看并没有区别,一株300年的树当500年保护也没有问题,东莞当初并没有花这笔钱,只是走司法程序的时候,就发现这样子无法量刑,让我们很头疼。”袁照明说。

做了10多年的古树保护工作,袁照明感叹,相比经费等硬件投入,要把古树保护工作做好,最重要的还是要靠人们的保护意识。

在东江大道樟村段有棵812岁的木棉树。袁照明说,在东江大堤建设中,规划部门准备将古树迁移。但周边村民认为,木棉树是祖先栽种的风水树,尊重古树就是尊重老祖宗,要求一定要原地保留。最后,当地政府决定拓宽路面,为树让路。

“如今,每当开车经过该路段时,来往的车辆都会绕路而行,为古树让道,成为东莞一处充满人情味的独特景观。”袁照明说,那或许是人与古树相处的理想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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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南方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