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林网记者胡金专栏

【案例·何家月圆】庭院之美,在“人”不在“景”

来源:中国园林网   作者:胡金   日期:2018-4-20 10:47:21

庭院营造,是如何传递出庭院主人的内心情感,树立庭院主人的文化自信。景因人而美,现在很多人盲目攀比豪华,追求形式上的“高大上”,恰恰把庭院的文化核心忽略掉了,值得同行深思。

——张奇志

张奇志,景观设计师,张奇志景观工作室负责人,喜好美学、哲学、诗画、摄影等。

“有情,有趣,才能构成真正意义上的景。”张奇志言道。其近作《何家月圆》将庭院文化表现得淋漓尽致——景之所至、趣之所在、情之所依,并以“三讲究、三服务”为原则,使得西式建筑与中式审美和谐统一。不足百平米的庭院,却能装下一方天地自然、半世人生欢喜。

家庭兴,则庭院兴

前不久,我去了绍兴一趟,有幸参观了张工近作《何家月圆》。那日午后,高温散去,凉风习习,小区葱茏,漫步其中,尤其爽朗。轻微的开门声吸引了来客的目光,我见到一男子正俯身去捡石板上的碎叶,张工用手一指笑道,“喏,就是这里。”男子正是庭院主人何先生,随着他的招呼声向里,眼中是:一道廊庑一石缸,一池清水一圆月,一截矮墙一树松。

院子的地板湿漉漉的,还可以看到放置一旁的水管,何先生正打扫庭院呢。可不单单是为了迎接来客,平日里也是如此,他喜欢把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好在这里偷得浮生半日,或静坐品茶,或侍弄花草,或池边喂鱼;他喜欢回家时桌上热腾的饭菜和夫人佯装愠怒的脸庞;他喜欢和夫人坐在庭院桂花树下,看女儿这里踱踱步那里瞧瞧鱼,然后相视一笑……此情此景,夫复何求。庭院装下了他全部所爱,他也最爱这一方庭院。

是啊,尘世纷扰繁杂,谁能拒绝这样一处安放身心灵魂的院子呢?这里竹影几潇潇,这里花香几清明,这里叶绿如碧水,这里洁净自然少尘埃,映画出的一切景象都那么安谧、祥和而又深远。借郑板桥一句“吾毕生之愿,欲筑一土墙院子”来表达何先生对此庭院的喜爱毫不为过,张工把太多美好太多意象融入其中,就这一方小小庭院,便消解了院主人满身疲乏。

院子里时光缓缓,张工同我讲解《何家月圆》在设计与施工中遇到的问题,何先生则继续他手中的活,拖地、浇水、捞叶、喂鱼……不知疲倦,心满意足。

“家庭兴,则庭院兴。”张工一言以蔽之。所谓心系之则惜之,察一家风貌,而外观亦可知也。庭院的景况,昭示了主人事业、生活的兴衰。谁见过主人生活败落,庭院却蓬蓬勃勃?没有吧。家庭和睦则自然愿意倾注感情,院主人不断将生活中的小景小情融筑其中,那庭院便愈加显得生机活力,充满个人气质。

唯人,才是庭院中最美的风景

家有一庭谓之“家庭”,庭院这一生活形态已有千年。于苏轼,庭院是花醉、月静、“独自行来走去、好思量”;于陆游,是花落、月明、“悄无言、魂消肠断”;于何先生,则是月圆、家和、怡然自得。自诗自事可见,庭院是很私人的景观,可见庭院的核心便应该是“人”了——景美则美,最美在人。

恍惚一生且过,不惧,只盼回首有温暖。经历情感积淀的时间才有意义,否则只有未来,能常驻心灵的正是这真情“片刻”,此中大有深意在,只有它能证明你曾经真正活过。人在建筑中,观照自己,体验存在,肯定人生,此即家园。在这里,把过去、现在、未来真正地融为一体而难以区分。在这里,情感即时间,时间即情感。然而,老宅院越来越少的今天,现代感十足的庭院,又如何承载这往昔的生活记忆呢,如何保存这转瞬而逝的情感呢?

得幸于张工敢去打破风格、勇于推陈出新,才有绍兴何家庭院的成功,才引得爱院子的人从远方赶来,只为半日的赏心悦目。他强调庭院有景不够,情浓趣真方为佳作。各自境遇不同,故而各家故事有别、庭院气质各异。设计不能以公园、广场等区域作为参照,只问景观而不讲情思、只讲趣味而不讲文化,这是目前多数私家庭院在设计时的不足之处。

何先生与张工交流

“我越来越发现,庭院是文化的载体,一味追求豪华是不自信的表现。真正的庭院文化,是如何挖掘院主人内心情感,树立庭院主人的文化自信。设计师要学会去发现他们内心深处的人性美,通过恰当的方式营造出来,这样才能与业主内心情感产生共鸣,才具有量身定做的唯一性,也具有更高的艺术价值和商业价值。”张工如是说。

“景美人更美,唯人,才是庭院中最美的风景”张工所言我个人理解为三层含义:一是至亲言行姿态如景,一是吾心昭昭察察如镜,一是家族凝聚传承曰德。庭院设计第一步是设计师与业主交流沟通,张工认为在此过程中不简单是院主人的外在需求,比如景观与功能等需求,更是设计师与院主人共同对“人”的理解,如院主人的经历、喜好、气质、习惯(家族风气)等。

何氏夫妇看女儿喂鱼

游鱼

虽“人”有形形色色,可“情”终究过往不古,悉心体验一定会有共鸣之处。设计师只有用心去发掘业主的故事,了解和体会其内心诉求、生活习性、文化背景等等,才能让庭院融入业主的生活,融入业主的情感世界。张工从何先生在车位上镶嵌女儿车牌号一举,解读出何先生对将出嫁的女儿满心不舍,期待她在以后的日子里能随时回家看看等一系列心理活动,并以此触发了设计灵感,进而诞生了庭院主题:何家月圆?何家!

月圆,其实是一个很中式的意象。若不是左右邻舍的西式庭院,断不会相信这样一个充满中国意味的院子,在一幢法式建筑群里。一般来讲,法式建筑配欧式庭院,则如何兼顾主题?又谈何容情纳趣?独具慧眼的张工,自有他的妙招。

“任何一门专业的较量,不仅仅是专业自身的较量,更是专业之外的较量。”早年对美术、文学、美学、哲学、书法、摄影等方面的喜爱钻研,为张工的景观设计提供了帮助。他通过长期的实践,探索出一套属于他自己的独特方法和设计理念:通过对建筑语言解读,找到庭院与建筑和谐的元素——何家建筑属法式风格,因此庭院入口采用卷拱廊架,与近旁的建筑主体风格相近;同时充分利用两段相邻围墙的链接,为有效利用空间表达埋下了伏笔,在矮墙立面巧妙营造出主题“月圆”。

为一睹明月雅致,我甘愿等到夜时。当晚在何家饭厅就餐。夜色渐暗,忘了何时,不经意一瞥,画意一般的构图,瞬间将人从饭桌上引入另一个世界:那里有一轮圆月,明月伴着松枝,松影落到池里,水在听蛙鸣鱼戏……

这一切景色,或动态、或静态,透过客厅落地玻璃进入你的视线。张工见我看得出神,在一旁解释道:“室内元素不仅要在庭院中得以体现,更重要的是,要让主人在室内如客厅、饭厅、茶室等重要空间里,享受到设计师在庭院中所营造出的‘诗情画意’。”

何先生也参与进来,指指天花板,笑问我发现了什么?我恍然忆起,饭厅天棚吊顶凸出的莲花造型,正是与“圆月”周围的莲花纹样雕刻呼应,双双于一室一院中有趣呈现;继而又想起,西式廊架的立柱间隔也并非规则排列,原来张工意在呼应房屋窗口尺寸,或便于透过廊架缝隙观赏庭院,或利用廊架弱化相邻人家的视觉尴尬。

再有,庭院的设计因园而变。“面积大小、朝向、周围环境,无论什么风格、什么档次的设计都应当在与大环境的绿化保持和谐,体现庭院独有的特点。营造中式审美意境的同时,保持与法式建筑的统一和谐。”张工要表达传统的松竹梅三友图的景观意境,然而三种植物的体量、质感的原因很难组合出一种画意美感,便尝试用生长在龟纹石缝里的菲白竹同松组合,来表现另一种形式的三友图:松、竹、石。

……

何家庭院内和谐自然的秘密,即在于统一且饶有章法,最终实现属于业主自己独有庭院风格和效果。

饭后,独自在院内静坐小许,声音便丰富起来了,泉涌叮咚、鱼闹水嬉、风过叶唱……望着那一圆明月,我不禁自问,一家庭院弥足珍贵的是什么?是阖家欢乐,是至亲暖语,是能够安放身心和灵魂吧。见惯了浮生世事的人,最愿意在这样一个院子里窝着。庭院之美,真的是人美而景不美吗?再看看何先生,我想,是人们在景中坦然、满足的状态。这才是设计的高妙之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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